鲁迅:上海岁月 文脉内容-关东文脉 曹淑杰 2237725

鲁迅:上海岁月

2016-10-10 | 来源: 央视网

  这是鲁迅的学生——刘和珍,死于军警镇压

  ——柔石,被秘密杀害

  这是鲁迅的朋友——郁达夫,被日宪兵谋杀

  ——许寿裳,被国民党暗杀

  这是鲁迅认识的共产党人

  ——瞿秋白,被处以死刑

  鲁迅目睹过太多的死亡,鲁迅写过太多悼亡的文章,篇篇沉郁哀婉,堪称绝唱。这是鲁迅生存的人间,用鲁迅的话讲:笼罩着“血的蒸汽”,到处是“死地”。在一个血色时代里,鲁迅用文字铸造了一座文字的丰碑。

  1927年4月12日,一场被鲁迅称作“血的游戏”的大奢杀开始了。北伐军到达上海以后,蒋介石在白崇禧部队的支持下,纠集当地集会组织的人物,以“上海工人联合总会”的名义袭击工人纠察队,占领上海总工会,疯狂捕杀共产党人和工人领袖;接着下令禁止罢工和游行,解散工会,取缔一切革命组织。从12日到15日,上海有300多人被杀,500多人被捕,此外还有500多人失踪。

  鲁迅所在的广州同样血雨腥风,因为保护学生,鲁迅愤而辞职。在外界的动荡中,鲁迅开始着手编辑他的重要作品《野草》。在《题辞》中,鲁迅感怀到:“当我沉默着的时候,我觉得充实;我将开口,同时感到空虚。”在编杂感集《而已集》时,他将1926年10月写一段诗体文字重复用作题辞:

  这样我又看见这许多血和许多泪,

  然而我只有杂感而已。

  泪揩了,血消了;

  屠伯们逍遥复逍遥,

  用钢刀的,用软刀的。

  然而我只有“杂感”而已。

  连“杂感”也被“放进了应该去的地方”时,

  我于是只有“而已”而已!

  面对血的暴行,鲁迅满腔悲愤。他和许广平决定离开广州,走前的一个夜晚,正值中秋。编完《唐宋传奇集》,鲁迅写道:“时大夜弥天,璧月澄照”。

  1927年10月3日,鲁迅和许广平抵达上海。五日后迁入虹口东横浜路景云里二十三号。

  从段祺瑞到冯玉祥,北京一直为军阀所盘据,对鲁迅来说这里成了危险之地,还有一个不再返回北京的原因是许广平的身份问题。在朱安仍然保持其作为妻室的名份的情况下,许广平将无法安顿。至于上海,也未必就是适宜久居的所在。由于靠近党国首都南京,政府的许多机构都设在这里,不但官僚政客党棍买办势焰熏天,帮头流氓特务赌徒之类亦随之蜂起,然而,十里洋场却透出自由的空气。伴随着南方革命的发展,文化的重心也渐渐地从古都北平移向殖民地化色彩浓郁的上海,上海俨然成了一个众声喧哗的大舞台。这里既是激进革命作家的发祥地,又是旧派文人的大本营,在变幻的时代风云中开始呈现出异常炫目的光彩。鲁迅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度过他人生最后的十年。

  接踵而来的问题,就是职业问题。在许广平一面,本来她想应邀参加朋友编辑的妇女杂志;但是,鲁迅要求她留在家里,一面做家务,一面学习日语,独立从事他所一贯看重的翻译工作。为了鲁迅,许广平服从了。

  鲁迅同样面临着选择,教书还是写作?结果他决然辞掉了劳动大学的教职,而接受了南京政府大学院院长蔡元培为他争取的“特约撰述员”的聘书,领取300元月薪。因为蔡元培答允了领薪之后仍可自由著作。

  在鲁迅到厦门不久的时候,北京和上海的熟人间已经有一种传闻,说他和许广平同车离京,又从上海同船去厦门,“大有双宿双飞之态”。初到上海时,鲁迅仍对朋友说,许广平是他的校对助手。他还特意把自己的卧室设在二楼,让许广平住在三楼。

  转年二月,鲁迅和许广平同居不到半年,就收到这样一封信:

  “鲁迅先生:昨与××××诸人同席,二人宣传先生讨姨太太,弃北京之正妻而与女学生发生关系,……此事关系先生令名及私德,……于先生大有不利,望先生作函警戒之……”写信人自称是崇拜鲁迅的青年。

  鲁迅和许广平的结合所面对的社会和舆论压力可见一斑。

  1929年5月,孕期五个月的时候,许广平的姑母到上海,她将实情告诉了姑母,并请她转告其他家人。鲁迅这时也陆续向朋友们公开两人的关系。许广平怀孕的消息使母亲很高兴,同居生活得到母亲的默许。

  国民党的“清党”事件,是中国现代史的一个转折点。四一二以后,蒋介石继续北伐,联合桂、冯、阎三派新军阀,对奉系军阀张作霖作战,迅速占领京津。

  1930年,国民党政府宣布将直隶省改称河北省,北京改称北平,正式开始了一党专政的极权统治。

  国民党在形式上统一中国之后,政治控制日益严密。国民党政府动员全国军政机关,一致行动,严密查禁进步书刊,“以遏乱源”。自由,民主和人权公然遭到践踏,专制秩序代替战争和混乱。中国陷入更深的黑暗之中。

  1930年2月,中国自由运动大同盟在上海成立。几乎同时,一个左翼文艺团体宣告成立。

  中国共产党为了有效地反对国民党政府的文化围剿政策,决定争取鲁迅,并且通过鲁迅形成一个有影响的外围组织。加入左联以后,鲁迅照例打他的“壕堑战”,从事社会批判和文化批判的工作,一面培养青年,继续新文艺的建设。这时,他开始倡导现代木刻;办世界版画展览会。

  一场著名的论战成为当时论坛的重要话题。那是梁实秋从美国回来之后不久。在北京《晨报副刊》上,他发表了一篇题为《卢梭论女子教育》的文章。梁实秋把法国启蒙思想家卢梭大大攻击了一番,并对女子的教育问题发了一通议论。敬仰卢梭的鲁迅对梁实秋的观点自然深为不满,在梁文发表一个月后,鲁迅写下了《卢梭与胃口》的杂文,发表在翌年的《语丝》周刊上,从而揭开了鲁、梁论争的序幕。由于这场论争是在范围更广阔、也更复杂的“无产阶级革命文学运动”背景下展开的,随着论争的深入,不仅范围在逐步扩大,而且性质也在微妙地发生演变。最后,不同文学思想的争论终于被赋予强烈的政治色彩,从而变得愈加复杂难辨。作为个人,鲁迅与梁实秋相互的感情也都受到了难以愈合的创伤。

  论战进入最高潮的标志,是鲁迅那篇著名杂文《“丧家的”“资本家的乏走狗”》的发表。在这之前,创造社的冯乃超曾著文称:“然而,梁实秋却来说教……对于这样的说教人,我们要送‘资本家的走狗'这样的称号的。”老辣的梁实秋马上回敬了一枪:“《拓荒者》说我是资本家的走狗,是哪一个资本家,还是所有的资本家?我还不知道我的主子是谁,我若知道,我一定要带着几份杂志去到主子面前表功,或者还许得到几个金镑或卢布的赏赉呢。”话说得俏皮,而且包含了用心很深的余意。

  据说,鲁迅先生读到此文后的反应是,先是冷冷一笑,随后道:乃超还嫩一些,这回还得我来。于是,写下了以上那篇影响深远的文章,鲁迅先生充分调动起他作为杂文圣手的一切潜能,以形象化的,又是逻辑推理式的方式,把“丧家的”用“乏”了的资本家“走狗”的套子,稳稳地戴到了梁实秋的脖颈上。

  1929年9月26日,许广平临产,住进了医院。整整一天一夜,鲁迅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旁。初为人父的鲁迅满怀喜悦,第二天,他特地带来一个小小的松树盆景,轻轻放在许广平的床头桌上。许广平出院回家,发现家里也有一盘精致的松树,更让她惊奇的是,鲁迅按照育婴的要求,将家具全都重新布置过了,处处安排得清洁齐整。平常,这类琐事鲁迅是从不留意的。

  这一年,朱安已经51岁,仍和婆婆单独住在北京西三条,从未享受过夫妻生活,也从不知道生育的痛苦和快乐是什么。在名不副实的婚姻外壳中,朱安已熬尽了自己,生出白发。

  这个生在上海的婴儿,鲁迅为他取名叫海婴。鲁迅说这个名字只是暂时用着,等他长大后可以随自己的心愿改名。孩子出生时,医生建议请乳母,但鲁迅一定要自己照料。他和许广平都没有育儿的经验,从哺乳到洗浴,完全按照书本行事,结果适得其反,弄得小海婴忽而挨饿,忽而受冻。这才又请教医生,雇了看护为孩子洗浴。鲁迅有些气馁地对许广平说:“还是让她洗罢,我们洗病了不是还要花更多的钱吗?我多写两篇文章就好了。”

  有了海婴,鲁迅就搬到楼下的会客厅去工作了,以免抽烟、会客打扰母子的休养。朋友来了,鲁迅总会抱着海婴给他们看,日常聊天也总是不自觉地谈到孩子的话题上来。

  鲁迅定时给母亲写信,不忘报告海婴的成长:“今年总是在吃鱼肝油,没有间断过。他什么事情都想模仿我,拿我来做比,只有衣服不肯学我的随便,爱漂亮,要穿洋服了。”

  给海婴看病的日本医生坪井也觉得这位父亲过于宠爱孩子,鲁迅便写了《答客诮》,赠给医生:

  “无情未必真豪杰,怜子如何不丈夫?知否兴风狂啸者,回眸时看小於菟。”

  诗的后一句是说,老虎也怜爱自己的幼仔。他也对许广平说,有了他们母子的牵累,做事的胆子比较小,时常有更多的顾虑。

  看电影成为鲁迅几乎唯一的业余爱好。1936年3月18日他给欧阳山、草明的信中说:“我的娱乐只有看电影”。进入30年代直到鲁迅去世,他看了一百多场电影:其中1934年37场,1935年36场,1936年秋季病危前19场。晚年迷恋电影的程度,不下于他的书瘾、烟瘾。

  查查《鲁迅日记》,他在上海生活的10年中,其中特别是从1933年4月迁居上海大陆新村以后的三年内,直到病危之前,鲁迅看电影的次数明显增多,达到95场次,几乎每周一场。好电影不轻易错过,甚至一看再看;而且大都是率领家小、呼亲唤友,数人驱车同去。当时上海开设的现代化影院共有40多家,鲁翁足迹遍于上海的头等影院。

  1931年7月30日鲁迅为社会科学研究会所作《上海文艺之一瞥》的讲演中说:“现在的中国电影,还在深受着‘才子加流氓'式的影响。里面的英雄,作为‘好人'的英雄,也都是油头滑脑的,和一些住惯了上海,晓得怎样‘拆梢'、‘揩油'、‘吊膀子'的滑头少年一样。看了之后,令人觉得现在倘要做英雄,做好人,也必须是流氓。”

  每天深夜,海婴睡熟了,鲁迅就着灯光写作,许广平坐在一旁阅读报纸或做手工。倦了,两个人放下工作,饮茶谈天,吃些零食,这是一天中的黄金时刻。

  和许广平在上海的日子,是鲁迅一生中除童年之外的另一段上好时光。他曾对许广平许愿:“我要好好地为中国做点事,才能对得起你”。

  相遇的第十年,1934年12月,鲁迅赋诗题赠许广平:十年携手共艰危,以沫相濡亦可哀;聊借画图怡倦眼,此中甘苦两心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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