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米为魂,故园为根 文脉内容-关东文脉 曹淑杰 363439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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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米为魂,故园为根

——任林举《玉米大地》读后

2022-09-26 06:50 | 来源: 中国文艺报

  人到了一定的年龄,就不得不向时光作出妥协与回答,并在向时光妥协与回答的过程中,对给予自己人生最深切记忆的事物进行顶礼膜拜。这种顶礼,源于对生命的荒谬奇绝与峻拔悲苦的洞察与省思;这种膜拜,源于对生命的神秘明灭与生死虚幻的追问与质询。在洞察省思与追问质询的过程中,人就有了回忆的疼痛与感怀的唏嘘,也就有了记录的愿望与倾吐的渴念。若能下笔为文,将记录与倾吐幻化为蝴蝶般的文字在楮墨间凝结与飞舞,则就有了文学与思想双重的阐述与意义。我以为,作家任林举的《玉米大地》,就是这样一本关于土地的、关于生命的、关于人的命运的回答之作与沉思之书。

  在这本书中,对于大地上让人得以生存下来的玉米,任林举是赋以无限的热爱与垂注的。在他的笔下,生长于东北平原上的玉米,在北方特有的凛凛风雨中,既有父亲的刚烈与宽厚,亦有母亲的深情与包容,还有兄弟姐妹般的血亲与呼应。能够与玉米同呼吸、共成长,能够与玉米度过明亮的白昼与幽暗的黑夜,作家的童年就不再有畏惧,就不再有恐慌。在与玉米一起更番着的四季轮回中,作家的生命就有了根须,有了源源不断的勇气与超拔。这是因为,在作家的眼里与心中,玉米“永不轻飘,不会因风倒下或移动自己的脚步,而是更加沉稳、扎实地站在大地之上。没有悲伤,没有愤怒,更没有丝毫的怨恨”;这是因为,玉米“在高处流动”,是那样的“震撼人心”,“它来自时空的遥远,它来自岁月的高处”。而更为重要的是,那些劳作于大地之上吃着玉米长大与生活的人们,对幸福的渴望与理解也像玉米一样简朴纯粹,又让人敬畏。德国思想家尼采曾说:“幸福所需要的是多么少啊!一支风笛的声音。”而在平原上以种植玉米、食用玉米为生的人们看来,幸福是什么,就是想吃玉米做的“饸饹”,就吃到了“饸饹”,“就是有一个愿望,整巴整巴就实现了”。哦,生活的面目原本如此简单,生命的滋味原本是如此甘美!那些纷纷离开土地而为所谓梦想打拼的人们,之所以在白日里神情麻木,之所以在暗夜中灵魂焦灼,并没什么更深的缘由,只因让自己的血脉与土地进行了切割,只因让自己的欲望如烈火烹油。

  在这本书中,对于生长玉米的那片土地,任林举是赋以无限的眷顾与依恋的。法国作家朱利安·格拉克在其作品《道与路》中曾写过这样一句有预言性质的话:“每当我在田野里穿行,就会感到夏天的沉闷与暴风雨来临的前兆。”那么,在我看来,在作家任林举的身体里,是否始终有另一个自己仍在童年的平原上游荡?这种游荡,或是一株玉米寻找自我存在意义的游荡;这种游荡,或是一颗种子追问自身终极命运的游荡;这种游荡,或是那游荡者考问自己大地上的阴影的游荡,就是必将在作家身体里陪伴一生的、与玉米息息相关的“暴风雨”。这块土地上的“暴风雨”,在作家的笔下显形之后,或是“一种喻示和引领”,或是“一种力和能量”,如果表述的更为具象一些,这块土地之上的“暴风雨”,就是“乌鸦们总是在世界最需要声音的时候,纷纷缄口”;就是“生在藤蔓上的粉色打碗花”,就是“天老爷的小舅子”(小青蛙)和“一块会飞的土”(飒飒虫)……让我在阅读之后深为感喟的是,无论是大布苏的湖水,还是走失的羊群;无论是干打垒的土平房,还是如古董般消失的农具,它们都正在时间的湮灭中渐渐离我们远去,仿佛时间就是作家笔下的,也是我们每一个人身体里的一阵风,它吹过来,没有一丝形状,它吹过去,没留一点影踪。而这种让人常常深陷其中的哀伤,正是作家一平在其《身后的田野》所说的那样:“土地永远这样辽阔、慈爱、不动声色。而我们的生命却随着每一个季节仓促老去。遗憾的是我们不能每天看到自己的感情和爱。不能让你的生命在身后的田野上变得丰富和饱满。”

  在这本书中,对于那片土地上挣扎生活的人物的命运,任林举是赋予无限的关切与守望的。德国哲学家马克斯·舍勒在其大著《人在宇宙中的地位》一书指出,只有在爱之中,人才能够超升到神性本身的生成之中。读完《玉米大地》,我深深感到,任林举对笔下那片土地的热爱,不仅是面对玉米的,面对繁衍其间的植物和动物的,更是直接面对生长其上和玉米一样朴素的乡亲们的。这些有着和土地一样颜色与心智的人们,这些有着和土地一样温良与谦恭的人们,在与土地同欢乐共悲苦的世代轮回中,从没有视荣华为倨傲之物,从没有因苦难而胆怯卑微,他们时而与命运作决绝不屈的抗争,时而与命运作无言的讲和,无论是哪种情态,都是那样的令人怦然心动,都是那样的令人垂首低徊。在玉米叶子呼啦啦的摆动下,在玉米粒哗啦啦的倾泻中,那绝食而逝的十二舅带着一生的憾恨远去了,那红颜薄命的常江媳妇杳无音信了,那会“过阴”的周荣灯笼果一样落入泥土了,那离世多年的父亲携带着坚强的光芒回来了……正是这些在土地上世代行走的人们,让这片寂寞的土地“有了一段难忘的记忆,从此不再显得那么寂寞”,正是这些在土地上跌倒起身后不忘感恩的人们,让这片辽阔的沃土,成为原初意义上的人性通往无上清洁的神性的天然依凭与圣殿。

  如果说创作《玉米大地》一书,任林举是以玉米的魂魄为著文的经线,以与玉米休戚与共的事物为叙述的纬线,那么,在他以情为基、以泪为池、以血为墨的文字中,我们所读到的,就是一个生长于土地深处的乡野之子对故土最深情的依恋与回望;我们所看到的,就是一株行走于都市楼群中的平原玉米,对自己生命源头的呼喊与奔赴。这些文字的魂,是属于玉米的,带着大地的温度与纯洁;这些文字的根,是属于故园的,带着乡愁的高蹈与重量。(葛筱强)

编辑: 曹淑杰 吉网新闻热线:0431-82902222